成为一名手艺人,入门不难,难耐的是光阴

发布时间:2018-11-29 15:58:45

文章参考:盐野米松《留住手艺》(理想国)

夏林的作坊

她叫夏林千野,从22岁嫁人后,就跟着公公学做竹编,此后的五十多年她都以此为生。为了把竹编卖出去,她在全日本行走了四十多年,这些竹编后来甚至远销海外。

「我就像山里的野兔子,认准一个方向就一条道跑到黑,没做好之前不会放手,也绝不放弃,一定要做到底才善罢甘休。」

22岁的夏林嫁到了一个连电都还没通的村子,夫家一共有13口人,村里地少,每次都要自己背着肥料去很远的地方种地。因为是独生女,在家从未干过活的她,在这里需要一个人刷完13个人的碗。

学竹编就是为了挣钱,所以要编的好。从开始学到两年后,她就成了全家最能挣的一个。在30岁出头的时候,她结识了专门研究筱竹编法的柴田老师,于是除了下地干活和哄孩子子之外,她都在努力研究不同的编法,编好一个就走三里路拿给老师看,两年来风雨无阻。

「我觉得学东西,最关键就是要虚心,教的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全盘接受,不要有任何抵触,也不要嫌麻烦。」

夏林每次出远门去全国各地展出作品的时候,都要给公公烧香,告诉公公自己要去北海道啦,要去东京啦,她第一次住酒店时,眼前就浮现出公公的身影,她无比感激他,因为他教了她这门手艺,她才走到今天。

劈刀是夏林最厉害的工具,她说,她们那儿有一个习俗,就是人死后要把他用过的工具一起放进棺材,她的话,一把劈刀就行了。

夏林做了一辈子的筱竹编,她说做这种竹编就是全靠手的感觉,量尺寸和数竹编的行数都没用,所以她只做筱竹编,不是说看不起别的编艺,而是她只熟悉筱竹。

虽说筱竹编需要的是毫无破损的筱竹皮,但是稍微有点损坏的竹皮夏林也舍不得扔,她会把它们用在边框处,这样正合适。

「我是心疼这些筱竹,好容易长这么大,如果不用就扔了太可惜了。」

用唯一的所谓的机器把筱竹切割成自己所需要的尺寸,而从前这道工序也是用手来做的。

「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觉得,现在真的做不动了,但是手还是停不下来,还想做。」

故事被记录下来的时候,夏林已经72岁了,腰不行了,左眼眼底出血完全看不见了,所以一直在用一个眼睛编,但还是在坚持做下去。

将这个故事记录下的人,叫做盐野米松,今年已经71岁了,这样的故事在他的笔下还有2000多个。

故事中的文字,都来自手艺人自己说的话,盐野米松做的就是提问,并将回答整理通顺记录下来,在过去的40年,他就用这个自创的'听写'方式,访遍了所能得知的上千个手艺人,几乎走遍了日本所有的山川湖海。

比起去谈论一位手艺人的专注和执着,抑或是技艺的细致和高超,盐野更愿意将他们看作是靠手艺养家糊口的普通人。

他们大多数都上了年纪,居于山林、湖边或是海岸;他们会说着后继无人的凄凉,又能在创造时显示出足够的专业和热爱;更重要的是,他们真的是在敬畏自然。

广岛一夫

宫崎县竹细工师 广岛一夫是一位专门建造宫殿或是皇家庙宇的木匠。

小川三夫

「你去买一座山回来吧。」每次在需要建造或是翻修庙宇时,小川的师父广岛一夫都会让他亲自去山上看一看,他需要熟悉木材的品性,这是一个与自然对话的过程。

庙宇搭建模型

在承袭的经验里,即便木材买回来被劈成四瓣,在建造庙宇时,当初生长于南侧的木头就必须被安放于南侧。在搭建时,不按建筑尺寸的标准,而要按木头的习性,木头会随着时间流逝出现紧缩,这在搭建之初就需要计算于其中。

石原恒子

石原恒子是位纺织人,她生活在森林覆盖率达90%的西表岛,属于冲绳。她用芭蕉叶的丝织布制衣,技艺源自祖母。

「像我们这样从事编织的人总是会合着季节做一个像日历一样的采丝计划,春天桑叶郁郁葱葱,就采蚕丝;四五月采麻,冬天采芭蕉。」

芭蕉丝一干燥就易断,所以梭子要保持湿润,她会用不伤害树的方式,剥下橡树皮,和田里的泥一起将布媒染成乌黑色,最后用海水反复漂洗。

自然对于这些手艺人,时而是孩子,时而是长者,他们从自然中习得智慧,在岁月中沉淀为记忆。

山元高一

一位叫山元高一的造船者,他从14岁就开始跟着父亲学手艺,他已经造船造了70 多年。现在,他只需要客户告诉他长度、几间,多大的船,数据不用画在图纸上,船的形象就已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然后他直接将脑海中的样子告诉客户,再由客户说更改要求。他说自己的脑袋就已经是设计图了。

「我是怀着一颗幢憬和向往的心灵,观望过匠工们做活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也是为这些职业不复存在而深感遗憾的一代人的代表。」

盐野说,他童年时可以看到各种匠人的作坊,听到他们打磨各种器具的声响,时代的变迁使他们一点点消失,儿时的憧憬让他对这些匠人的一切怀念而惋惜,这份遗憾成为他寻访手工艺人的出发点。

他是上世纪60年代开始进入社会的,那时的日本正飞速发展,每次回老家,他都会察觉到做法变得越来越少,他看着大量整齐划一的工业制品进入人们的视线,一点点看着手工作物被一点点取代。

但在手工作物的年代,物品是有温度的。盐野说,现在东西一坏,大家想到的就是扔掉,但是在从前,东西坏了,人们最开始想到的只会是修好它。

机器化生产制造出千篇一律的东西,产出冰冷的东西,在使用中是我们去适应它们,但手艺人所做的却恰恰相反,每一个使用者都能感受到手艺人最直白的诚挚,这恰恰是我们现在所缺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