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5-29 13:49:27 内容来源:网络
台湾作家、诗人蒋勋曾说,酸、甜、苦、辣、咸百味杂陈之后,最后出来的味道是“淡”。
就像他的人生,经过少年时的叛逆、壮年时的抑郁不平,终于走到了暮年时的云淡风轻。在这个过程中,是老庄哲学不断地给予他新的自在与逍遥,指引他走出一个个人生困境。
追忆年少,蒋勋道庄子一言——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一个人独自成长,在窗口跟风景对话,跟星空对话,跟宇宙最深处的自己对话,不断接近心灵的完整与潇洒。
20世纪五六十年代,蒋勋正值青春,血气方刚,彼时台湾却笼于戒严阴影,人们行动受限、言论受限,人人自危。他回忆,那时大家都得绝对遵守“中庸之道”,不许特立独行,不许“孤独”。
一些台湾男孩恣意飞扬,蓄长发,着牛仔喇叭裤,但一上街就可能撞上拿剪子的大人,骂着台客,强行剪发、撕裤角,原因无非男孩们是不合群分子,打扮不符群体气质。
少年蒋勋是家长眼中的好学生,但绝不安分。校内,他勤恳背诵《论语》《中庸》;校外,他结交帮会青年,为其是自由浪漫的侠者,为其身上的个人英雄主义。
他甚至开始“背叛”母爱。有时他关起房门看《少年维特之烦恼》,疼爱他的母亲却一直敲门,一会儿拿鸡汤,一会儿拿小食,想不断确认孩子是否安全。这让他觉得,母爱有时真是暴力。
“我渴望孤独,它能让我与自己对话,或是从读小说中摸索自己的人生。”他觉得亲人疼爱孩子却始终不愿放手,这是一种爱的暴力,这个现象在台湾社会很严重,在知识分子界更严重。
蒋勋目之所及,看到的是东方社会不注重个人的孤独性。
回望壮年,蒋勋说《老子》《庄子》挽救了他濒临绝境的事业和生活,由此他开始重新思考宇宙万物的自然规律,开始学着断舍离,专注于真正值得的人、事和物。
1976年,从法国巴黎大学学成归来的蒋勋,欲将热血献给这座岛,不久便担任《雄狮美术》月刊主编,挥斥方遒。
当时岛内戒严有所松懈,经济复苏向荣,但文艺界还在暴力管制下,蒋勋的言论便成了异端。若非好友暗中帮忙,他早就登上了当局的黑名单。
1979年美丽岛事件爆发,蒋勋发文支持一针砭时弊的小说家,却因此遭大学解聘。尽管他如今表示从不后悔这样做,但那时他心有满腔愤怒和苦痛,完全不理解自己深爱的岛屿为何堕落至此,甚至一度想远走法兰西。
正是这段时间,恩师送了蒋勋《老子》和《庄子》,并叮嘱他:道家言道,是规律,是万法自然。群体社会大体遵循进化规律,有各自革命进程,个人切不可陷于过热的情绪,而最终轻易毁灭了自己。
知己林怀民也质问他:“你为谁回的台湾,就为了这些(政客)吗?”
蒋勋始悟,并在师友的帮助下远离政治旋涡,选择了台北最北之地——北投隐居。“是《老子》和《庄子》解救了我”,如果没有老庄思想开悟,当时的他或许已跳入政治黑洞而身陷牢笼。
之后他又背起行囊,沿着花东海岸,边观察岛民日常生活,边记笔记。当见人们含饴弄孙的景象,听他们买菜的喧闹声响,他逐渐意识到,无论政权怎样更迭,人们都如此努力生活,安居乐业。
在心灵放逐和回归旅程中,蒋勋慢慢断了远走他乡的念头,逐渐找回对这片土地和人民的信念。他要为天地之美、人良善,留下来。
他想起自己的老师、身为鲁迅大弟子的一代大家台静农,晚年在自家挂的一副对联:浪漫劲松越,谈笑仙佛间。此后数十年,他一直践行老庄哲学,学习让生命细水长流,去爱这人世间。
2010年底,63岁的蒋勋突患急性心肌梗塞。手术后,他在加护病房住了好几天,听到病床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亲朋与病人肉身哭泣道别的声音,而他躺病床上,动也不能动。
他再次感知到生命的短暂无力,如《逍遥游》里朝生夕死的朝菌,不得见秋日阳光的蟪蛄。即便五百岁为春的神龟,八千岁为秋的神木,也无从理解无尽时空,何况几十年寿命的人类。
《逍遥游》的向往许是意图从有限中解脱,获取生命的自在与逍遥。”蒋勋试着在肉身疼痛中解脱,寻找身心的自在。
术后他复健了半年,其间每天坚持走一万步,踩脚踏车,做负重训练。他看身边不少病友,天天面露愧色,哀恸自己患病的肉身。同为病人,他却和医生、病友讲笑话,为博一笑。
如此情状已与他1996年患重疾时的模样不同了。当时,蒋勋深陷肉身疼痛,苦苦追寻解脱之道。十余年后身体再次临灾,他学着将疼痛,当成肉身正常的修行。
如今,蒋勋在台北淡水买了房。有朋友问为何去淡水买老破小,他回答说淡水很美,窗户两米之外,便是流水。他儿时就住淡水河边,暮年时又再次回到童年所在。
他形容台湾岛形如小船,漂于太平洋上。在不少人眼中,他本人亦是只小船,从家乡淡水驶出,入台湾海峡,进大陆港湾,传递生命美学的力量。
“我能够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想要,而只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在云中,在松下,在尘廛外,靠着月光、芋头过活。除了山之外,他们所需不多:一些泥土,几把茅草,一块瓜田,数株茶树,一篱菊花,风雨晦冥之时的片刻小憩。”